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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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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進

褚懂在秋分前趕回來,來不及出府玩,就被王爺帶上秋巡去了,回來後一臉得意,偏自己不說,頻頻給粟騫使眼色,指定要他來宣揚一下自己的豐功偉績。

粟騫這會子高興,好脾氣地把事跟孩子們說了。

百姓秋收忙忙碌碌,福王一時興起,指著自己名下的一片荒山問眾人:“此地荒廢,實在可惜,諸位有何高見?”

有人說種些杉木,有人說墾了荒,拿來種番薯。福王接連搖頭,嘆道:“若是得用,怎會浪費至此?”

褚懂一直盯著被裴淌護在懷裏的褚郝,自個騎馬騎驢都能上,這軟殼蛋只能讓人抱。他一路得意,眼見褚郝要張嘴,立馬搶先。

“要不,種些棗樹吧?我聽人說,棗樹好養活,在哪都肯長。種了棗,鮮有鮮的吃法,幹有幹的吃法,耐收。”

褚郝扭動身子,裴淌放他下地。褚懂更急了,不等王爺評判,又說:“找個老果農來看看,說不定還能種蘋果呢?”

“哦?”福王捋著胡須,看向身邊幾人。

褚郝已經走到王爺跟前,按著慣例,這是要說那些父親睿智父親英明的廢話了。褚懂趕緊說:“我就認識一個,那是個伺候果子的老把式。本地產的果子,雖然不夠大,但酸酸甜甜也別有一番滋味,未必就賣不出去。”

粟先生笑著看他呢,褚懂挺直了腰板,接著說:“便是賣不出去,收下來分發給百姓,也是王爺對屬民們的一片心意。”

這話說到了王爺心坎上,顧不上幼子行禮,當即笑道:“果然進益了,那這事,我要是交給你,你能辦好嗎?”

府裏有娘,外面有粟先生,怕什麽?褚懂當即就應下了。隨官們和幾位先生都說上幾句恭維話,王爺笑聲不斷。

這是一事,還有另一件更得意的。褚懂按捺不住,搶著說了。

此行既是歸農之意,自然不能進城吃住,王爺帶著眾人留宿在莊子上。褚郝白日吃癟,晚飯時特意當著眾人的面,膩在福王跟前親昵了一番,再趁熱哀求父親把幾近廢棄的王府別院借給他,說是那兒清靜,是個讀書的好去處。

王爺聽著高興,愛子一心向學,十分長進,可嘉可獎。王爺雖沒當即應下,但眼帶讚許地問他昨夜寫了什麽字。

其他人心裏有數,這招,只怕是後頭那位想出來的,說是借,必定是有借無還。若只是想去那裏念書,去念就是了,橫豎是自家的產業,何來借用一說。單為爭產也就罷了,那是王府別院,這背後的意思可不同於其它房舍。世子之後還有二爺這個嫡次子,按禮法,無論如何也輪不到繼室生的嫡三子。這婦人才做完蠢事,又行這樣的無賴招數,可恥至極。

粟騫望著上方父慈子孝,小聲和同案的方皎說:“古人有訓:抱孫不抱兒,我不喜歡這句。年輕力壯時不抱,若是子嗣來得慢,豈不是要老成鶴發翁才能抱?到那時,想抱也抱不動了。你看王爺這,抱著兒,其樂融融,多好!”

褚懂正咬牙切齒束手無策呢,一聽這個抱兒,立馬想到粟家那個流民抱兒,當即就有了主意。他站起來,大聲說:“家裏清靜的去處多,小叔叔要念書,何必往外頭去?雖說常出去走走是好事,但叔叔年紀尚小,王爺事務繁忙,沒有大人作陪,怎麽放心?”

福王笑了一聲,他方才沒答應,正是為這個,此刻正愁要怎麽哄孩子呢,便隨口問:“怎麽,你還有話要說?”

“正是,回王爺話,這兩年老天作孽,先有狂風大雪,後有水澇蟲災,屬實艱難。王爺懷愛民之心,守為民之責,開倉濟民,百姓們至今稱讚。可恨那些奸詐糧商,竟敢賤買貴賣,發那黑心財。王爺,那別院閑置三十餘年,與其每年花銀子修繕那些無人光顧的亭臺樓閣,不如劃出一半改建糧倉。囤了糧,荒年賑災,豐年平賣,不圖利,單為民。對了,不必增派人手,那兒本就有人守著。”

這話說得這麽溜,只因先前就拿抱兒他們的身世說起過。粟先生提了半句別院閑置可惜,兄弟幾個就想出了這個主意。這事雖說過去了一兩月,因當時和春秧爭了幾句,輸得很慘,這會他全記起來了。至於別院浪費人力財力這事,是他娘常恨那邊無故要支出,下人們也嘀咕過,他多少聽來了幾句,這會正好用上。

福王放褚郝落地,招手,示意褚懂過去。

褚懂只當王爺要抱他,繞過食案要往他身邊去。福王下首的裴淌咳了一聲,他就停了步子,蹲在福王面前,接著說:“八月裏還這麽熱,我怕又有旱情,影響冬麥。百姓們收了糧,除去繳稅和自家吃的,要在這會賣出來補貼家用。商人趁勢壓價囤糧,饑荒時高價坑人,無良至極。王爺,我不忍心看百姓受苦。”

福王難得地伸手碰了碰他,說:“好孩子,難為你有了真心,還學會了操心。等回去了,和你娘說一聲,說是我允的,別院只留個十七八間,老了偶爾過去走走,別的都用不上,只管改了。收糧的事,讓她放手去做,一切花費,到外院來支。”

“謝謝王爺!”

福王指著有些無措的褚郝,笑著問褚懂:“你叫他小叔叔,怎麽……我就是王爺了?”

褚懂好想回頭向粟騫求助,不過,粟先生很早以前就提醒過他,不能這樣做,不然的話,他所有努力的結果,都會變成來自粟騫的指使。

裴淌把褚郝抱回來,笑道:“正是穩重了,說大事,自然不能是小兒女之態。”

福王笑著點頭,和和氣氣說:“著實長進了,很好!很好!農家瓜菜鮮甜,不要浪費了,去坐著吧。”

有人賀喜,也有人懷了心思。褚懂懶得管,借轉身的機會,朝褚郝一笑,掩了得意,大步回自己的座去。

一趟出門,得了兩回誇,褚懂春風得意,但很快就得意不起來了。王爺寫了折子送去京裏,太後娘娘高興,這邊棗樹剛種好,那邊又派人把他接走了。這一走,就是兩三年。

粟騫說起褚懂已經回來的事,春生楞了一下才說:“哦,好久不見他了。”

春秧給爹倒了一盅茶,坐下才說:“爹見到他了嗎?這麽久了,該長高了吧?”

粟騫點頭說:“高了,瘦了。太後娘娘給他請了先生,一塊跟過來。”

春生問:“他不來上學了嗎?”

粟騫點頭,馬上又安慰道:“說不定還會來學武,沒聽說有帶武功師傅。”

春生高興了,跑出去告訴喬夏。

春秧安安靜靜地坐著,等春生走遠了才問:“爹,你著涼了嗎?”

粟騫伸手揉揉太陽穴,笑道:“夜裏走了困,這會子頭疼,不要緊的,一會歇歇就好了。”

“娘去那宅子裏操辦婚事了,一會才能回,抱兒姐姐也去幫忙了。爹,晌午我們吃粥行不行?煮飯這活,我做不來。”

有時稀,有時幹,有時糊,有時夾生。跟丹青一樣,這下廚一事,她學來學去也弄不好。煮粥倒是不怕,守著鍋攪一攪,幹了添點水,稀了多熬一會,總有飯吃。

“爹跟你一塊去。”

春秧笑著起身,粟騫瞧見她明顯短了一截的裙擺,笑道:“你又長高了,不忙煮飯,先來量一量。”

春秧走到老位置那,貼著墻站好。粟騫用錐子在上方劃了一道新的。春秧正要走開,聽見爹感慨:“都快趕上我了。”

春秧抿著嘴笑,十月才滿十二,哪有那麽高?

“爹,還早呢。”

粟騫嘿嘿笑,跟在女兒身後,一塊往雜房走,嘴裏念念叨叨:“該給你置辦些新衫了,你娘忙著思兒的事,一時沒顧上,你可別怪她。明兒我有空,我去給你置辦,聽說如今有了新樣式,好看得不得了。”

春秧扭頭,笑道:“娘要給我買新裙子,是我不樂意。爹,短的比長的涼快,不容易臟。舊的沒壞,還能穿,我又不要去什麽要緊的地方,買了新裙子也沒處穿。”

粟騫“噝”了一口,為難地說:“世子妃遞了帖子出來,叫你節後過去坐坐,日子定在十七,只有五六天了。”

春秧臉色不變,說:“爹不必擔憂,我會謹言慎行的。世子妃不是那樣的人,這時節沒有什麽要緊的事,我穿家常的衣衫過去就好了。”

粟騫看著她,愛憐地說:“我家春秧是真的長大了。”

小時候愛問這問那,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,如今褪去稚氣,沈沈穩穩。唉,孩子懂事,做爹的,倒有些惆悵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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